HH荷鲁斯大叛乱《绯红君王》第十四章
探索征途无尽悲伤那座山脉
已经过去多久了?计时系统最先失灵。阿蒙已经无从得知自己追随父亲的足迹在巫师星球跋涉了多久。倘若单单根据伺服系统的干涩嘶鸣和盔甲表面的斑斑锈迹来判断,想必是累月经年了。抑或他只是刚刚离开黑曜石高塔的废墟?在浩瀚之洋里,时间的流逝方式颇为怪异,葬送于紊乱时光的旅行者为数众多。有些人在亚空间的浪潮中遨游区区一天,返回躯体时却发现那些熟悉的凡俗国度早已化作尘埃。另一些人则现身于自己出生之前的数百年,在陌生的家园里成为迷途异客。沾满尘埃的僵硬布料包裹着阿蒙的残破盔甲,在刺骨寒风里狂乱舞动,他缓步离开诺夫凯的水晶陵墓,将那片残垣断壁抛在身后。迷失而孤独的马格努斯曾经造访这里。猩红君王所过之处无不涌现奇迹。马格努斯的超凡力量结出了累累硕果,以太之风夹杂着相关传言飘散四方,卷入有心之人的耳中。阿蒙紧密追随着每一份传言,然而剧烈痛楚始终折磨着他的凄惨身躯,沉重的负罪感则死死压在他心头,因为正是他致使父亲陷入了此等疯狂境地。在这条看似无尽的探索征途上,阿蒙目睹了种种伟大事物与恐怖景象,见证了过往的罪孽和未来的灾难。他既看到了震古烁今的英雄事迹,也对超乎想象的可怕恶行感同身受。他参加了数不胜数的战斗,击败了成群怪物,然而猩红君王始终踪迹全无。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阿蒙差点就认为他的父亲不希望被找到。每当这种叛逆念头从他深不可测的思维中显露端倪的时候,绝望都会将他笼罩,直到一份新的传言诱使他继续前行,期望能够最终找到原体的踪影。就是这样一份传言让他知晓了诺夫凯的事迹,这位低级亮羽成员向来能力有限,对所属学派的奥艺浅尝辄止。絮絮低语的以太之风讲述着此人如何唤起了数万具古老的水晶尸体,营造出一座剔透闪亮的巨型陵墓。诺夫凯与普罗斯佩罗的兄弟对阵沙场,麾下那支用刺骨冰霜一气呵成的雪人大军所向披靡。面对这份很可能是虚妄假象的传言,阿蒙尽量避免自己被希望遮蔽双眼,他命令风暴鸟跟随那股传来低语的以太之风去追溯。与他一样,炮艇也在这段奇异的时间里面貌大变,整体外形愈发向鹰隼的轮廓靠拢,从尖啸猛禽转化为沉静猎手。在他看到壮丽的水晶陵墓之后,阿蒙立刻就辨认出那是父亲的以太造物。每一片倒影与每一颗如星辰般明亮的光点都流露出猩红君王的奥艺。诺夫凯紧闭大门,于是阿蒙施展自己的惊人力量将那水晶陵墓一片片拆解。成千上万的冰封雪人从四分五裂的堡垒中列队出击,然而它们只是些粗制滥造的低劣物体,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摧毁。驱使它们作战的那股意志羸弱不堪,赋予雪人生命的咒文被阿蒙轻易抹消。他在那支灰飞烟灭的大军之间蹒跚前行,走向一座由纯净蓝宝石建成的高塔。诺夫凯负隅顽抗,然而面对阿蒙的高超技艺和过人谋略,这仅仅是垂死挣扎罢了。当阿蒙的仪式匕首抵住他喉咙的时候,诺夫凯在临终遗言里讲述了他如何遇到了一位身披红袍的魔导师,对方的面孔被一道闪烁帷幕遮盖。那位魔导师握着一把带有断裂锁链的白银钥匙,他的力量显然深厚无比,然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或来历。诺夫凯哭泣着告诉阿蒙,他如何编织了一套兄弟情谊的谎言,让那位无名无面的魔导师在自己身边踯躅许久,从而知晓了对方的秘密。“你这盲目的蠢货,你什么都没有学到。”阿蒙告诉诺夫凯,他将匕首刺入那位亮羽学派成员喉咙的皮肉,“你与一位神祇相伴,然而我还是能在眨眼之间抹消你的咒文。”“他是谁?”诺夫凯哀声问道,他每吐出一个字都让刀尖上涌现更多鲜血。
“我必须知道。”“他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阿蒙说。“不!”诺夫凯高喊着咳出一团血沫,“我是他的子嗣······我该认出他·····.”“他甚至认不出他自己,”阿蒙握紧了仪式匕首,“而你不是马格努斯的子嗣。”“等等······”诺夫凯乞求道,“他还在这里······”“哪里?”阿蒙质问,他稍稍放松了刀尖的压力。“他·····深入到······峡谷里了,”诺夫凯说,他运用自己的微弱奥艺来尽量止住喉头喷涌的鲜血,“跟着那条·····璀璨星河······”诺夫凯没有机会愈合伤口,阿蒙奋力锯动刀刃,终结了对方的生命。他抛下尸首,留给那些已经从地下钻出的多眼蠕虫和在头顶盘旋的蝠鲼状生物。诺夫凯生前毫无价值,但他的遗体浸透了以太能量,堪称一份美味珍馔。穿过水晶陵墓的废墟,阿蒙沿着蜿蜒曲折的山峡继续前行,埋头扎进一座冷寂迷宫深处,众多高大冰川与冻结河谷里回荡着寒风呜咽和怪物嘶嚎。他能品尝到浩瀚之洋的纯粹能量,那就像一股无形无色的溪流般在隐秘的山脉中涌现。他的脑海中光辉闪耀,阿蒙完全可以理解马格努斯为何要追溯这股能量的源头。他未曾停歇,迈着蹒跚脚步苦苦攀登那些参天山脉,不眠不休地跋涉了几天时间。他爬上刺透云霄的峰峦,而脊柱传来的钻心痛楚最终逼迫他匍匐前行,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和疲惫不堪的骨骼拖动身躯。他不断前进,直到精疲力竭,难以支撑。就在他要转身退却的时候,阿蒙抵达了一块狭窄的冰封高原,界域之间的屏障在此处薄如蝉翼。光滑闪亮的地面上散落着坍塌断折的巨型石碑,并且雕刻了尺度惊人的几何图形,恰似古代纳斯卡人的作品,那些早已消逝的凡人极不明智地妄图吸引诸神的目光。一条闪烁着星辰光芒的河流从残垣断壁间喷涌而出,那片废墟似乎曾经是某座高大宫殿,一种熟悉感在阿蒙心头萦绕。时光已经将昔日的宏伟厅堂和壮丽廊柱磨损得面目全非,在这破败荒废的景象里勉强可以分辨出往日轮廓。那条星河沿着地面上的几何轨迹流动,时而迅猛,时而徐慢,时而凝聚成一池静水,时而汇作湍流绕开倒塌石柱。马格努斯会在这里吗?阿蒙痛苦地站起身来,让充溢四周的深厚潜能灌注到自己肺里。他一瘸一拐地穿过高原,感觉脚下这条蜿蜒路径的每个拐弯都会引领他走入某个前所未见并且超乎理解的新领域。源自其他世界的朦胧幽影在阿蒙的视野边缘浮现,上百万个未知时空的幻景向他递来强烈的诱惑。只需踏错一步,他就可能落入毕生从未经历过的凶险境地。谁又能说他尚未踏错那一步呢?“我来此寻找赤红的马格努斯!”他高声喊道,隆隆回音顿时渗入界域之间的缝隙。谁能知道那声响所去何方,会传入谁人耳中,对方又将怎样应对呢?远比这更为虚妄的异象亦可催生出整套宗教体系,此处蕴含着惊人的能量,任何鲁莽言语皆会引发重大后果,想到这里阿蒙缄默。他将注意力放在双脚上,看着它们起落迈动。他的左脚姿势扭曲,右脚则步履稳健。他在冰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追寻父亲足迹的数十年岁月将昔日的高贵战士变成了一个枯槁幽鬼,他的空洞灵魂里似乎了无希望。数十年?倒像是几个世纪······一股尖细哀号在风中飘荡-是挽歌吗?阿蒙抬起头来,看到一支队伍从宫殿废墟中现身。他们以兜帽蒙面,穿着沾满尘土的猩红丧服,共同肩负着一块由盾牌组成的庞大棺架。左右各七人,此外还有一人负责引领这趟充满哀痛的旅途。他们沿着河岸前行,队伍的领头人高声诵读面前的大书,那本厚重典籍悬浮于半空,自行翻动页面。罪恶感的以太幽魂像一团云雾般亦步亦趋,阿蒙挣扎着跟上对方,严重伤势又让他涌出一阵钻心痛楚。那些哀悼者在一处湍急河湾停下脚步,飞溅水沫在这里营造出一片朦胧雾气。向来不知战争与苦难为何物的时空在泡沫中依稀闪现。走近之后,阿蒙发现躺在棺材架上的身影是一名披挂着猩红与乳白两色盔甲的军团战士。他的双臂交叉于胸前,拢住自己的头盔。“贝勒克·乌希扎尔。”阿蒙说。那支队伍的成员齐刷刷地抬起头来,阿蒙在每一副兜帽下面都看到了猩红君王的一个面相。有些皮肤蜡黄,有些受过重伤,有些身负刺青,有些惨遭烙印,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眼睛全都被挖掉了,以此作为针对这场谋杀的惩罚。在那些盲目面孔的观望下,阿蒙走向队伍领头人,伸手掀开了对方的兜帽。阿蒙顿时屏息。猩红君王凝视着他。这并非一个面相或一块碎片,而是原体本人。但阿蒙在父亲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熟悉感,只有深重的惊惧。原体的长发像野蛮人一样脏污杂乱,悲痛和失落已经榨干了他的生命活力。他是送葬队伍中唯一保留了视力的人,他用那双眼眸紧紧盯着阿蒙,目光中流露的狠毒恨意让原体侍从喘不上气来。“父亲······”他开口道。“你!”马格努斯戳着阿蒙的胸口厉声说,“马格努斯的骑士!你,自诩神祇!你,许诺了光明启迪,却带来黑暗死亡!何等高傲!何等自负!你怎敢睥睨众生?”“不,”阿蒙说,“不是那样-”“我失败了。”马格努斯说道,一份浸透灵魂的疲惫立刻取代了方才的怒火,“我野心勃勃,鲁莽妄为,没有听从智者的劝导,是我害死了所有人。”“大人!”阿蒙高声说,此时那些哀悼者举起了肩头的盾牌棺架,准备将贝勒克·乌希扎尔的遗体送入水中。“我不是什么大人,”马格努斯说着颓然跪倒在河边,“或许我曾经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但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不!”阿蒙喊道,他也跪在父亲身旁,“你是赤红的马格努斯,千子军团基因原体。你是猩红君王,是无人能及的睿智领袖,现在我们需要你,更甚以往。回来吧,求求你!”马格努斯与他四目相对,在刹那间阿蒙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已经消逝,”马格努斯说,“很快我们就都会消逝,这对整个宇宙而言大有益处。”那些哀悼者松开了棺架,它托着乌希扎尔的遗体遁入星河。湍流顿时吞没了这份战利品,阿蒙望着迅猛涡旋将其卷入深不可测的水底。“是我杀死了他,”马格努斯说,“也是我杀死了我的所有子嗣。”“不,”阿蒙说,“只有你能拯救他们。”“或许曾经是的,马格努斯说,“但那份职责已经旁落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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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泽克·阿里曼?”马格努斯站起身来,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些哀悼者突然将阿蒙重重包围。他在那些目盲的面孔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于是想要起身反抗,但马格努斯的双手稳稳按在他肩头,让他动弹不得。“我们最好尽快与这个世界作别,”马格努斯说,“就此逝去,不留痕迹,以免继续伤害那些我们热爱的人与事。我们是时候赴死了。”覆满尘土的哀悼者们纷纷上前抓住阿蒙的臂膀和脖颈。他奋力挣扎,试图召唤自己的力量,却仅有一片呼号虚无。“父亲,求求你!”他喊道,“归来吧!”河水骤然涌升。那就像是一堵迎面拍来的冰墙。冰寒河水来势汹汹,让他的四肢麻木,全身僵直,肺脏急速冻结。湍急水流不停地旋转他,肆意摆弄这个新玩物。一只只抓挠的手掌从下方探来,将他拖入亡者的行列。透过纷乱不堪的大团气泡,阿蒙看到父亲俯视着自己。随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欧吉尔·寡目在朵拉玛尔号舰上的午夜时分前来寻找勒缪尔,吩咐他立刻跟上。那野狼战士并不为此感到抱歉,勒缪尔反正醒着。勒缪尔难以入眠,偶尔睡着之后也总是遭遇卡米提·索纳监狱的梦魇。他会梦见没有眼睛的邪物、曾经遭受的折磨和已经失落的故友。而他最常梦见的则是一个不知姓名的男孩。那男孩永远不会长大变老,永远不会知晓爱情,永远永远不会让勒缪尔忘记他是一个谋杀犯的事实。他揉揉眼睛,尴尬地套上一条脏兮兮的长裤,跟在了寡目身后。他们从船员甲板走向下方的引擎区域,又穿过吃水线抵达了恶臭扑鼻的底舱。他们钻进一条条被遗忘的底舱走廊和滴淌污水的昏暗通道,这里充斥着污浊油料、陈腐空气和牲畜躯体的浓重味道。勒缪尔很快就完全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寡目没有回应勒缪尔的任何问题,也始终不愿透露目的地,只是说勒缪尔该证明自己的用处了。自从见过薇勒达女士之后,在几周时间里勒缪尔仅仅遇到过第六军团的战士。无论他如何请求与凯娅或成濑康见面,得到的都只有冰冷的沉默和简短的回绝。然而在这段时间里,每一位太空野狼都轮流来找过他。那些战士随意来往。无论勒缪尔是在进餐还是在洗漱,是辗转反侧还是清醒枯坐。如果他们想说话,勒缪尔就必须聆听。每一位战士都会盘腿坐在他对面,讲述自己在卡米提·索纳监狱失去的兄弟。有些趣闻逸事几乎完全没有牵涉哈尔·巴勒吉尔。有些波澜壮阔的史诗描绘了某场战役,并事无巨细地涵盖了当地的气候环境以及狼群-勒缪尔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词语是太空野狼对自己的一种称呼-参战的具体缘由。有些人评论巴勒吉尔的强项,也有些人指出他的弱点。他们向勒缪尔讲述了此人在芬里斯经受的试炼、所属部族的习俗、最为偏好的战斗风格、强健过人的体魄,以及极度缺乏的幽默感。有时候每个野狼描述的似乎都截然不同。勒缪尔向斯瓦夫尼尔·疾狼指出了这一点,那位最后前来找他的野狼耸耸肩说:“难道每个人不都是如此吗?旁人的看法与自身的品性共同塑造了我们。”起初这些粗鲁搅扰让他颇为恼怒,但勒缪尔很快就意识到这恰恰是军团战士在凡人面前展露悲伤的方式。当他们想要发泄胸中痛苦和倾诉心底哀思的时候,勒缪尔的需求与好恶就不值一提了。最终,寡目站在了一条圆形通道末端的拱门前方,蒙蒙细雨般的凝结水滴将其笼罩起来。他弯腰钻入门洞,水滴溅在他的盔甲上,打湿了他肩头的皮毛。拱门彼端的黑暗将野狼吞没,只剩下勒缪尔独自站在空旷通道的幽暗光线里。他能听见低沉嘶吼和磨刀声响从中传来。篝火的黑烟让潮湿空气中的腥味更显浓重。勒缪尔深吸一口气,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自从太空野狼登上塞佩亚·瑟琳号,让他们沦为囚徒开始,他就在等待这一刻了。勒缪尔冒险瞥了身后一眼,他知道自己如果试图逃跑的话必定无望脱身,就此丧命。“再上一次战场。”他说着紧闭双眼。
勒缪尔迈入滴水的拱门,他能感觉到自己跨过的这道界限并不仅仅是物理层面上的。钻到拱门彼端之后,他啐出一口饱含化学品味道的污水,眨眨眼睛。他用完好的手掌抹干面孔,闻到了血腥鲜肉和刺鼻浓烟的气息,以及源自潮湿皮毛的浓郁野兽体味。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呼吸声触发了作为猛兽猎物的本能恐惧。他的额头上冒着冷汗。这座房间的实际尺度难以猜测,但感觉很宽阔。勒缪尔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座宏伟厅堂,手工雕刻的木柱撑起了被熏成乌黑的横梁与涂抹泥灰的茅草屋顶,上面悬挂着粗重獠牙和其余源自大海的战利品。在火坑中闷燃的微弱篝火辐射出深红光辉与滚滚热量。它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暗示着潜伏于火光范围之外的众多身影。“你是僧伽的勒缪尔·高蒙,威克萨与艾库阿的第七子?”有人问道,勒缪尔认出那是比亚奇的声音。“我是。”他说。勒缪尔面前的黑暗泛起波纹,居高临下的符文牧师突然现身,那披覆厚重皮毛的盔甲与巨狼头骨制成的面具让对方显得格外魁梧而原始。他的金黄眼眸在黑暗中闪动。他手里握着一只雕纹角杯,里面盛满了某种酸楚刺鼻的烈酒。“你可明白我们为什么带你来到我们的巢穴?”“不太明白,”勒缪尔承认,“我原以为你们或许是要把我杀掉,但现在我又不确定了。”比亚奇咧嘴一笑,由此暴露的獠牙似乎比之前更加锐利凶恶。“我是想杀掉你,”比亚奇说,他另一只手里的骨柄短刀拥有披覆蓝霜的利刃,“但那并不是你的命运。”“你应该杀掉我,”从心底涌出的负罪感让勒缪尔痛哭失声,“王座在上,我······我······杀了他。我强迫他的母亲杀了他!在暗地里把我一刀捅死都算是优待了。”“的确,”比亚奇说,“但那只是你的第一次谋杀。”“什么?不!”勒缪尔说。“我能看到你未来会拥有与众不同的新身份,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新名字。一个个世界会因你灭亡。”勒缪尔摇摇头,说:“不,我永远不会·····”“这是你的命运,”比亚奇听天由命般地耸耸肩,用刀刃划过掌心,让鲜血沿着手指滴淌下去,“但这并不是你来此的原因。”“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是个记述者,对吧?”比亚奇说着用猩红的指尖抹过勒缪尔涕泪纵横的面孔。“曾经是。”勒缪尔咬着嘴唇说,符文牧师的鲜血气味酸楚,质地黏稠,他依稀察觉到阴影之中的些许动静。“那就为我们牢记并讲述。”比亚奇说着朝篝火退却。“牢记并讲述什么?”“我们告诉你的一切。”比亚奇从角杯里畅饮一口,将剩余烈酒洒进篝火。那熊熊烈焰顿时像吞噬了钷素燃料一样呼啸升腾,势头旺盛的黄色火舌径直冲向高高在上的屋顶。灼目的狂怒光焰逼迫勒缪尔捂住眼睛,然而那一瞬间的明亮就足以让勒缪尔看清自己被重重包围了。“哈尔·巴勒吉尔是我的兄弟,”欧吉尔·寡目就在他左侧半尺之外,“倘若玷污他的荣誉,我就要扯掉你的脑袋。”“哈尔·巴勒吉尔是我的兄弟,”站在他右边的斯瓦夫尼尔·疾狼说,“倘若辱没他的记忆,我就要吃掉你的心脏。”“哈尔·巴勒吉尔是我的兄弟,”吉洛斯尼尔·盲狱说,“倘若诋毁他的事迹,我就要-”“揪出我的脊梁?”勒缪尔说,“欢迎。”“我本来打算砸扁你的头颅,但你说的这个更好。”盲狱脸上露出一道毫无宽慰之意的笑容。“开始送行吧。”比亚奇说。所有野狼战士都退后几步,勒缪尔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来此,野狼们又为何向自己讲述了那些故事。那并非发泄心中悲痛,他将如此凡俗低微的动机安在那些超人战士头上实在是愚蠢至极。哈尔·巴勒吉尔全副武装的遗体被安置在房间远端的一张木制高背宝座上。他披挂着厚重皮毛和霜灰铠甲,恍若一位能征善战的蛮族君王。一柄缺损的长剑横在他膝头,虽然他前额上的劈砍伤痕清晰可见,双眼也被针线缝合,但勒缪尔依旧不可抑制地感觉那位战士随时都会一跃而起。勒缪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复述自己聆听过的那些故事,避免遗漏任何细节,让每一段关于逝去兄弟的传奇轮番登场。他没有停歇,最终口干舌燥,嘶哑不已,直到送行仪式结束。总共花费了十二个小时。讲述完最后一段故事之后,他精疲力尽地跪倒在行将熄灭的篝火旁,他抬起头,想看自己的听众们究竟是对此感到满意还是准备痛下杀手。但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
由虚妄物质凝聚而成的七座岛屿漂浮在浩瀚之洋里,密如蛛网的交织电弧将它们连接起来。规模最大的岛屿仿佛是一个辽阔的大陆板块,那片灰烬飞扬的废土上流淌着熔岩河流,覆满尘埃的壮丽废墟到处都是,其雄伟尺度表明昔日的居民必定是巨人。岛屿则是由熊熊烈火组成的绵延山脉,它们的底部簇拥着大批亚空间形体,恍若一片波涛起伏的动荡湖水。有些看似是活体生物,它们的庞大体型和诡异外表让人完全无法分类鉴别。另外一些则时刻变幻,那沸腾翻涌的混乱面貌转瞬即逝,绝无定型。“七眠者,”亚弗戈蒙站在观察窗前方说道,它就像是一位丑恶可憎的马戏团长,正在向大家揭露畸形展览里的最新成员,“我履行了承诺。”阿泽克·阿里曼努力压制住怒火,在隔绝以太的神王欧西里斯号上这已经变得愈发困难。仅仅是搭乘这艘黑船就让他的每一根神经备受煎熬,任何饱含兄弟情谊的话语都像是深重侮辱。托贝克和齐吾已经大打出手,其余很多战士也被推到了诉诸暴力的边缘。任何星海水手都明白,每一艘飞船都拥有独特的品质和性格。有些虚荣高傲,有些脚踏实地,也有一些从历任舰长那里承袭了分外鲁莽的侵略性。
神王欧西里斯号的心底却填满了耻辱。在久远年代里它或许是一艘几内亚商船,一艘带着并不情愿的灵魂赶往异国他乡投入无尽劳役的奴隶船。诚然,船舱中那些货物的性质已经大不相同,为造福帝国而走上惨痛命运的灵能者取代了在无数厂房里劳作至死的奴工,但最终的结果并没有两样。神王欧西里斯号明白它生来就要遵循一份不光彩的命运,沉淀了数个世纪的罪恶感早已浸入骨髓。它的各套系统都有着近乎病态的暴躁性情与抗拒态度,针对那些沾染了浩瀚之洋力量的人尤为如此。空旷的走廊里萦绕着絮絮低语,每一块甲板的阴影中都盘踞着难以捕捉的阴魂。在这艘防护格外严密的飞船上,此类现象本不该发生,但队伍中的幸存者明白那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自从逃离卡米提·索纳监狱之后,阿泽克·阿里曼就始终能够察觉到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幽魂。他试图从血肉异变的魔掌中拯救出来的那些同僚最终无不葬送于焚身烈焰,如今仿佛正是他们在阿泽克·阿里曼肩头无声控诉。更糟的是,那些幽魂列队成群,远远超过在他的高塔里化作尘埃的实际人数。他试图思索个中深意,而就这一次,黑鸦学派预见视野的衰微模糊让他颇感欣慰。“伊格尼斯?”阿泽克·阿里曼说。“这里没有吉兆数字,”破灭之主头也不抬地回答,他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眉头紧锁,“我找不到任何相关矢量或几何角度。此处的秩序难以维持。”“你的意思是说,”萨纳赫特试着解读,他神情严峻地打磨着自己的豺狼刃,“你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此处安全吗?”阿泽克·阿里曼说,“我们能否踏足?”“踏足那里?”托贝克问道,他紧握双拳,指尖上闪动着火花,“在那个地方找不到我们的父亲,只能找到疯狂和死亡。”这位火凤学派大师像躁动不安的发情猛兽一样在舰桥里往复踱步,曾经如日中天的猎群领袖如今大势已去。“我头一次认同你的看法,托贝克。”伊格尼斯说,他的手指悬浮在右舷探测阵列上方,仿佛想要为这永不驯服的混乱环境强加一份严整秩序,“我们必定会盲目地一头扎进这个生物埋设的陷阱里。”
“你们这些凡人,”亚弗戈蒙说,“你们的疑神疑鬼让吾辈望尘莫及。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那些界门就通向你们要前往的地方。”“你是这样说的,但我们能否相信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阿泽克·阿里曼说,“你是未诞者,所以我宁愿怀疑你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我有什么撒谎的理由,阿泽克?”亚弗戈蒙说。“你不需要理由,恶魔-欺瞒是你的天性。只有蠢货才会盲从你的指引。如果我们打算踏足那些亚空间岛屿,那么我就需要了解它们的本质。”“你只需要知道那是你必须前往的地方,阿泽克·阿里曼,”亚弗戈蒙说,“倘若你想要拯救你的父亲,这就是唯一的前进之路。”“一条你恰好知晓,可解燃眉之急的道路。”“是你的父亲把我禁锢在这个形体里,又派遣我与你同行,阿泽克。”亚弗戈蒙说,它的漆黑手指缓缓划过躯干表面铭刻的唤魔符记,金属摩擦的尖锐嘶鸣让阿泽克·阿里曼浑身不自在,“而且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你们的成败关键。”“你同样说过你是我背后的毒蝎。”恶魔笑道:“只是为了戏剧效果罢了,阿泽克,仅此而已。吾辈与凡人交涉的时候向来夸大其词。”“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听这个东西的话?”哈索尔·玛特厉声说,他站在舰桥尾部,似乎完全不愿再待下去。他抱胸而立,躁动不安的手指急促地敲打着臂膀,仿佛在用某种密码传递信息。“或许你的父亲拥有比你更加长远的眼光,”亚弗戈蒙说,“或许他已经看到了我会如何协助你们拯救他。或许他也看到了我能够引领你们前往你们需要前往的地方。”托贝克摇摇头,说:“依赖一个恶魔的引领,遵循一个凡人的荒谬幻景,还指望我们的父亲早有所料。千子军团可真是江河日下。”“若是门卡拉还在就好了,”哈索尔·玛特说,“他必定能看清真相。”阿泽克·阿里曼转身看着哈索尔·玛特。“住口,”他厉声说,抛弃故旧的负罪感又一次灼烧他的心灵,“负责指挥这场行动的不是门卡拉。肩负那项职责的人是我。”“你可真是“成绩斐然”,”哈索尔·玛特讥笑道,“我们的部队折损近半,最强大的先知也落入敌手,此时不知正在承受什么严酷刑罚,如果野狼还没杀掉他的话。”哈索尔·玛特从舰桥边缘迈步走近,言语之间愈发展露锋芒。“而我们又从那座轨道疯人院里夺得了什么成果?伟大的阿泽克·阿里曼甘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究竟是要换取什么宝贵的战利品?无非是一个拥有荒谬幻景的凡人预见者。不,阿泽克·阿里曼,我不会住口,因为你放任这怪物引领我们来到了一个疯狂无端的必死之地。”阿泽克·阿里曼收敛思绪,在心灵中寻找一份足以把哈索尔·玛特撕成碎片的力量,但他仅仅体会到了些许低劣把戏的响应。覆满雕纹的舱壁上脉动着强大的绝灵符记,即便是那些卑微的初级咒文也重新没入了脑海深处。或许神王欧西里斯号上的压抑环境对亮羽学派的敏锐感官施加着尤为强烈的折磨,但阿泽克·阿里曼在哈索尔·玛特的激烈言辞中捕捉到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沮丧。阿泽克·阿里曼花费片刻时间恢复镇定,努力忽略黑船里的种种烦扰-他脑袋里的嗡鸣杂音、他口中的苦涩腥气、他脊柱和关节位置的隐隐灼痛。“你们都看到了卡蜜尔·希梵尼女士的幻景,”他说道,“叶扫特精炼厂的大火,还有卡德摩斯图书馆。那根本没有第二种解读方式。萨纳赫特,你进入了她的脑海。当她握着那条与原体秘典相连的金链时,你看到了她的真实经历。”萨纳赫特耸耸肩,说:“我看到了《马格努斯之书》想让她看到的景象,阿泽克·阿里曼。我只能确认这一点。”“无论如何,”托贝克说,“那座图书馆在得到妥善处置之前就毁灭了,你们还记得吗?原体得知这一重大损失后勃然大怒。”“我记得很清楚,”阿泽克·阿里曼说着走到了舰长座椅前方的空旷场地,他缓步绕行,用拳头一次次敲打手掌来强调自己的话语,“但我也记得在弗泰普金字塔里看到了什么。图书馆的书架上摆着用腓尼基语撰写的大批典籍,而那套字母表正是被游历者卡德摩斯国王带入皮奥夏的。”“你忘记了两件事。”哈索尔·玛特趾高气扬地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必将一针见血,“首先,你以为她在幻景里看到的一切事情早就已经发生了;其次,那是在泰拉发生的。难道你要让我们埋头扑向帝皇疆域的心脏所在,就为了追寻如此虚无缥缈的希望吗?多恩的拦截舰队会轻易摧毁我们,恐怕我们连海王星的卫星都见不到。”“这就是为什么我引领你们来到此处。”亚弗戈蒙转过身去望着那朦胧闪烁且匪夷所思的疯狂岛屿,“你们还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凡人对时间的理解实在太线性了。一度能够阅读未来走向的第十五军团想必懂得,时间和空间是一体的,并不存在所谓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是同一个梦幻瞬间,只不过观察角度不同罢了。”“这些七眠者能让我们遵循《马格努斯之书》的意愿返回过去吗?”阿泽克·阿里曼问。“只要你们能献上足够多的悲伤来支付代价即可。”亚弗戈蒙说。“相信我,”阿泽克·阿里曼说,“我们有取之不竭的悲伤。”
高温······勒缪尔已经忘记了那灼热逼人的高温。那枚硕大的恒星像一把熔融锻锤般狠狠敲打着担任铁砧的盐碱荒漠。从地面升腾而起的滚滚热浪抽干了一切生命活力,将周遭事物的色泽尽数剥离。勒缪尔本以为来自冰封世界的野狼会苦不堪言,然而他们似乎完全可以忍受这灼人温度,仿佛他们属于以劫掠为生,裹着防辐射披风,穿行于北非大漠的有毒沙丘之间的贝都因部族。在一群满怀敌意的机械随从的簇拥下,普罗姆斯和成濑康惊愕地仰着脑袋。在众人身后,一架风暴鸟停泊于这道崎岖石脊的边缘,那隆隆颤抖的引擎扬起一团飞旋的盐碱尘云。在星球轨道上他们的目的地就已经清晰可见,吉洛斯尼尔·盲狱不需要任何航空电子设备或地图的辅助,也不需要勒缪尔的指引。“这是什么?你知道吗?”比亚奇站在一条令人急欲退避的幽暗峡谷入口处,身旁是两尊倒塌的巨石柱。他的指尖凭空描画着一根石柱基座上镌刻的螺旋雕纹,符文牧师明智地不去触碰那饱受风沙剥蚀的巨岩。“我们管这些叫死石。”勒缪尔说。“好名字。”比亚奇说道。“当地人相信这些石柱组成了一道屏障,负责抵御被埋藏在山中的邪灵大军。”勒缪尔说,“他们说这片土地曾经位于大洋深处,是一位在海底沉眠许久的不朽神明奋力挣扎才导致天地翻覆、山脉突现。”比亚奇惊异地摆摆脑袋。“或许他们说对了。”他缩回手掌在盔甲上抹了抹,“这是种不错的解读方式。结果马格努斯和他的子嗣就不管不顾地把这些东西推倒,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普罗姆斯转过身来,问:“就是这里吗?”“你是认真的吗?”勒缪尔反问。“回答我的问题。”勒缪尔笑了笑,仰望面前的参天峰峦。那座山脉太过高大宏伟,不可能是自然的造物,乃至于“山脉”这个词都显得过于狭隘,难以形容它的伟岸英姿。“是的,这就是阿苟鲁。”勒缪尔看着那座群山之神说,“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急转直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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